周末回家吃饭时,父母突然提起过几天要去参加铜川工业技师学院70周年校庆。父亲骄傲地说着学院才建的屋顶运动场,母亲猜想着当年的老同事谁会回来参加,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我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那个充满机械声和跑操声的校园。铜川工业技师学院,前身是铜川煤矿技工学校,培养中高级技能人才为主,为很多大型煤炭企业输送了大量的技能人才。虽然没在这所学校上过学,也没在这里工作过,但它的每一个角落都刻着我的人生。家属院就在学校的侧面,每天清晨,我都能听到跑操的哨声,走出家属院就能看见穿着统一蓝色工装的学子们排着队在操场与校园间往返。
学院的角角落落都能让我回想起我的童年,校园进去正面就是教学楼,它像一位沉默的长者,见证了我们这群孩子如何将整个校园变成了游乐场。夏日里,教学楼一层的大厅成为我们的避暑胜地,大理石地面沁出丝丝凉意,我们光着脚丫在上面追逐打闹,笑声在大厅高耸的穹顶下回荡,与墙上张贴的优秀师生生照片形成奇妙对比——那些严肃的面孔俯视着我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教学楼两侧的花园是我们亲近自然的第一个课堂。每年四五月间,牡丹与芍药竞相绽放,大朵大朵的花儿压弯了枝头,我们常常蹲在花丛中,数着花瓣上的露珠,或是小心翼翼地触摸那些丝绒般的花瓣。而到了盛夏,几棵不知名的果树便挂满了青涩的小果子,我们像发现新大陆般兴奋,胆大的孩子会猴子似的窜上树干,摘下那些酸得皱眉的果实,却吃得津津有味。一起玩耍的哥哥姐姐们偶尔会为我们摘下柳枝,灵巧的手指旋转几下就能做成可以吹响的柳树哨,那单调却欢快的声音成了夏日午后最动听的背景音乐。
学院的实习工厂对我们而言是个充满魔力的地方。我们常常踮起脚尖,把脸贴在布满灰尘的玻璃窗上,看里面的大孩子们操作那些轰鸣的机床。金属与金属碰撞的火花,机油与铁屑混合的独特气味,还有那些我们叫不上名字的庞然大物,都让我们既害怕又着迷。有时学院老师发现我们这群小观众,会假装生气地挥手赶我们走,但我们总能从他眼角的笑纹看出他并不真的介意。校园的每栋楼两侧的露天楼梯是我们玩捉迷藏的最佳场所,我们在楼梯间穿梭,呼吸因为奔跑而急促,心跳因为即将被找到而狂跳。暑假时的校园更是完全成为我们的领地——空荡荡的校园上,我们滑旱冰留下的轮印交织成网;水泥地上用粉笔画出的跳房子格子渐渐被阳光晒淡;自行车轮碾过落叶发出的脆响惊飞了树上的麻雀。而到了冬天,我们会找到校园最僻静的角落,堆起一个个造型各异的雪人,雪球在空中划出弧线,我们的欢叫声惊醒了沉睡的冬枝。
如今回想起来,那座校园的每一寸空间都被我们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它不是由砖石水泥构成的冰冷建筑,而是承载着我们最纯真快乐的容器。那些在成年人眼中普通的教学楼、花园、工厂,在我们眼里却是充满无限可能的魔法世界。童年就像透过万花筒看到的校园,平凡的一切都被折射成了绚丽的图案。后来我外出上学、工作,回到家属院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每次回来,走学校大门前熟悉的林荫道上,看着新老交替的面孔,听着依旧洪亮的上课铃声,都会感到一种特别的安心。现在的校园漂亮多了,新盖的教学楼,现代化的实训设备,但那些承载着我记忆的老建筑依然矗立在那里。七十年,一个学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也总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比如那份熟悉的温情,比如一代代传承的工匠精神,比如我们这些子弟心中永远的归属感。
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想对铜川工业技师学院说:虽然我不是您的学生,但感谢您用独特的方式滋养了我的成长。那些在车间窗外偷看的时光,那些在校园嬉戏的午后,那些充满欢乐与书香的日子,像一颗颗珍珠,串成了我最珍贵的童年回忆,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