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花儿开
暮春的风掠过千山余脉,麟游县的沟壑梁峁间,洋槐林像被谁抖开了满天星子,将最后一缕寒意揉碎在槐香里。串串花苞垂成白玉帘子,山风一过,清甜的香气便顺着微风往矿区里钻,连空气都变得绵密柔软起来。
上周休假回家,爱人一大早就在厨房忙碌起来,蒸笼腾起滚滚白雾。掀开锅盖,拌着洋槐花的麦饭蓬松如云朵,撒上红亮的辣椒面,滚烫的菜籽油“滋啦”浇上去,香气瞬间炸开。手捧着搪瓷碗,就着苞谷榛子呼噜呼噜喝,嚼着脆生生的凉拌胡萝卜丝,时不时掰块热蒸馍蘸麦饭,吃得额头沁出细汗。这才是西北限定款的春天味道和外地游子魂牵梦萦的基因美食!
我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碗里的麦饭突然变得沉甸甸的。记忆里,老家的火炕墙边总糊着泛黄的报纸,春天的野菜上桌时,父亲却勉强吃两口就不愿意吃了,年幼的我很是疑惑。后来听母亲说,那些年月里的洋槐花不是美味,是救命粮也是父亲童年的阴影。
1971年的冬天格外冷,爷爷一行人跟随货车拉着彬县冻柿子去平凉、固原一带卖钱、换粮,临走时半瓦瓮面粉像块压在全家人心口的石头。曾祖母带着四个孩子,把去年晒干的洋槐花翻出来。开水锅里浮着浅绿泛白的花团簇拥着星星点点的面片便是父亲年复一年且不愿提及的“童年味道”。
四十天后爷爷回来,瓦瓮底还沉着几捧面,六旬的曾祖母鬓角又白了一片。父亲他们兄妹几个,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槐花汁,小脸蜡黄却笑着说“不饿”。那些年,父亲每天天不亮就拎着藤条笼去沟底,枯枝间的洋槐花早被捋得稀稀拉拉,他踮着脚扒住树干,连带着嫩叶也撸下来。洋槐花在肠胃里翻涌,在梦中纠缠,生生把香甜熬成了苦涩。
如今,家里做的洋槐麦饭,拌着雪白面粉,淋着透亮的菜籽油,和记忆里的模样大不相同。矿区里贴着的“福”文化标语,平安是头顶永不熄灭的矿灯,兴业是巷道深处源源不断的乌金,好德是工友们互帮互助的热乎劲儿,和谐是职工生活区飘出的欢声笑语,共享是每月工资上卡时职工们脸上的笑容。
站在宿舍阳台,望着窗外远处随风摇曳的即将开花的洋槐树林,突然懂得了这些年的变迁。曾经救命的洋槐花,如今成了舌尖上的乡愁,更成了好日子的见证。这香气里飘着的,是几代人盼来的平安富足,是矿井下撑起的万家灯火,更是公司“福”文化里实实在在的幸福滋味。
山风起时,我听见整片槐林都在沙沙作响。那是父辈的叮咛,是地心的絮语,更是“福”文化在时光里生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