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矿区,风裹挟着煤尘掠过宿舍楼。老李已经蹲在井口,用棉布反复擦拭安全帽上的矿徽。金属纹路在矿灯下泛着冷光,这盏灯陪他走过了十六年,见过岩层的呼吸,听过涌水的低语,也照亮过太多消失在掘进机轰鸣中的背影。
下井的铃声响起,矿工们依次踏入罐笼。铁门闭合的瞬间,世界突然寂静。巷道深处,岩石被凿出蜿蜒的隧道,像大地被切开的一道道伤口。老李握着风钻,在掌子面开凿炮眼。岩壁渗出潮湿的雾气,混着汗珠顺着安全帽带滑落。他总说,岩层是有脾气的——坚硬的黑煤如铁,松软的炭页像酥饼,遇到断层时,风钻会发出愤怒的尖叫。
"注意顶板!"班长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老李抬头望去,支护工小王正用液压支柱撑起穹顶。钢梁与岩壁咬合的瞬间,发出金属亲吻般的脆响。这些年轻人总嫌老李唠叨,可谁都知道,井下每一句提醒都可能救人一命。去年暴雨季,正是老李发现的顶板渗水痕迹,让全班提前撤离,躲过了那场塌方。
正午的饭点在井下。矿工们围坐在运输轨道旁,啃着馒头就咸菜。老李掏出手机,给媳妇看孙子周岁的照片。屏幕里的小家伙攥着红包咧嘴笑,巷道里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恭喜"。有人打趣:"老李,等退休了,这手机里怕是要存满孙子的视频喽。"他笑着收起手机,继续往嘴里塞馒头,腮帮子鼓得像揣着块煤炭。
升井时,矿灯的光晕在头顶交织成星河。老李望着井口逐渐扩大的光亮,忽然想起刚入矿时师傅说过的话:"矿工是地下的太阳。"如今他明白,那并非夸张——每一盏矿灯都是星辰,在黑暗中守护着大地的脉搏。
澡堂的雾气氤氲,矿工们搓洗着身上的煤尘。老李拧开水龙头,热水冲刷下的皮肤泛着暗红,像刚出窑的焦煤。更衣室镜子里,他摸了摸鬓角的白霜,又拍了拍腰间的工具包。明天,他还要带着这身"黑铠甲",继续与岩层对话,在千米深处书写属于矿工的光荣与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