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爷爷带着我去给太爷上坟,左胳膊肘夹一沓黄麻纸,右手牵着幼小的我。 那时虽年幼懵懂,但也知道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这是爷爷来给自己的父母送钱,那时我幼稚地幻想我的太爷、太太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需要他的儿子时常看望和阶段性地接济。 爷爷领着我来到村那头的半山坡,北方的清明还有些萧瑟,空旷的山上只有刚冒芽的野蒿,太爷和太太的坟墓显得更加孤独。爷爷一张一张地把纸撕开的同时在空中甩一下,让纸彻底独立,开纸的动作沉着而富有节奏,发出“嚓、嚓……”的声响。我也一脸庄严地呆立在他身后,不敢多说一句话。此时我想太爷可能正看着我们,看我们是否恭敬。爷爷把纸开完,全部堆放起来,从老旧的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一匣火柴,麻利地擦出一束温暖的火光塞进纸堆里。当纸被点燃时袅袅的青烟在空旷的田野上随风飘得很远。爷爷捡来一段树枝沉着地翻动着正在燃烧的纸堆,让纸燃得更旺更尽。我默立着,看着跳跃的火光,任由飞起的灰絮在头顶飞舞散落,身子感到暖暖的。听老一辈的人说,只有烧尽的钱,祖先才能收到。 当最后一星火光在风中熄灭,火星忽明忽暗。眨着眼,青烟越来越淡,爷爷开始跪下向着那堆灰烬磕头,我也赶紧跪在他身后,学着他的样子磕。这是在跪拜祖先,也是在跪拜黄土地。土地很伟大,能养育苍生,也能融化苍生。生命始于此地,又归于此地。 岁月悠悠,爷爷越来越老了,拄着棍子走路都困难,他再也没有体力给自己的父母上坟了,我也再没有跟爷爷上过坟。 而今我给爷爷上坟,用从爷爷那里学来的步骤给爷爷送上钱粮和寒衣,他在地下也可以腰缠万贯,衣食无忧了吧。我每次会把坟头的杂草清理干净,在坟头压纸时总有一个角朝着家的方向,怕爷爷忘了回家的路。 又是一年清明,半截砖压着崭新的黄麻纸,在坟头的春风中抖动着,不时翻飞着纸角。思念在,埋在土里的亲情也在。(张胜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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